第十三章 镜花水月
又是一年初冬，霜华映月，寒梅凌风展。
她喜欢梅花，一直很喜欢。
朔月楼的花园里，每一年冬季，梅花总是开得很好。
她在园中赏梅。妇人一身素白衣衫，山眉海目间柔情万种，比梅花还要明艳动人。
“月儿，小心着凉。”温柔的声音刚落下，一袭朱红色披风已轻轻覆上。
北风不解意，片片絮雪飘落在妇人如云鬒发上。他的手干净修长、骨节分明，能执剑杀人，亦可折梅拈花。
絮雪似也吹落在秦皓月的心中，她妩媚浅笑，比花间醇酒、人间明月还要醉人，她柔声轻唤：“夫君……”
江湖中五门十二楼，神刀门地位崇高，而朔月楼却是势力最大。
神刀门的少主丁景珏即将迎娶朔月楼楼主柳晓棠的独生女柳轻云，两家永结秦晋之好。
两个月前，柳轻云却失踪了。柳晓棠满怀歉疚，登门请罪。然而神刀门少主丁景珏并未取消婚约，两家喜事仍如期进行。
三月廿三，良辰吉日，宜嫁娶。
丁景珏迎娶了秦皓月，他心心念念，终于得到的心上人。
红烛映罗帐，春夜更漏长。
喜宴上备的都是陈年佳酿，觥筹交错，宾客喜不自胜。
叶霁风一杯接着一杯倒酒，他饮下的却是苦酒。
深宵人奈何，一曲《长相思》，他吹奏了整整一夜。他已醉了。
夜雪初霁，丁景珏看见了园中胜雪梅花，还有玉立雪中的她。
他知她喜欢赏梅花，便为她长居朔月楼，悉心栽种满园梅花。
他知她心中有江湖，便将这百年声名的神刀门双手奉上。
“月儿，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？”他悠悠说道。上穷碧落下黄泉，他看着她终于成为了今时今日的皓月夫人，他却从不问这一切值得不值得。
他总是温润如玉、轩昂自若，笑的时候如和煦春风、凛冬暖阳。
他知她并不爱他。
傅青梧来到了幽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中。
一身黑衣的妇人在端坐在木屋中，她眼神幽深，不动如山。直到听见门外一阵轻若飞鸿的脚步声，她的嘴角微微扬起，眼中也带有笑意。
“师父，让您久等了。”傅青梧轻轻走进木屋中，毕恭毕敬对黑衣妇人说道，黑发和墨蓝色披风上还有残雪沾染，他也顾不得整理仪容。
“青梧，快过来坐下。”黑衣妇人温柔的话语似暖风细雨，浸润了少年的心，他顿时觉得心头一热，任由妇人拉起他的手，走近炭火小炉，让温热从手心传递到全身。
片刻，少年从怀中拿出用黑布包裹着的一叠信件，交给秦皓月。
“幸不辱命。”少年笑得腼腆又骄傲，像是做了好事要来长辈跟前讨桂花糖吃。
“青梧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。”皓月夫人眉眼间满是赞赏，她接过信件，左手掠过少年的黑发，细心地抚落发间的一片花瓣。
她看向少年黝黑的眼眸，像是看见另一个人……
梅花已然盛开。
她在园中赏梅，身后的人将一袭朱红色披风轻轻为她覆上。
他的手干净修长、骨节分明，能执剑杀人，亦可折梅拈花。
她终于想起了，梅香满园时，故人入梦来。她柔声轻唤：“应龙……”
这间小木屋的环境与陈设与秦皓月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同，只是年岁间多了些古旧的气息。
那时候，大家都尊称她丁夫人。
丁夫人来这里，是看望一位友人。她轻轻拨动灯芯，木屋中弥漫着一阵奇异的香气，令人不觉沉醉。
微弱的烛光下，她凝视着床上躺着的中年男子。他眉目如画，英气不凡，是那个年少初遇、赏剑大会上惊鸿一瞥的少年剑客，是这些年镌刻在她心中的英雄。
他挥剑间定生死，应当在这武林当中光芒万丈，能与他并肩的女子，定是能助他威震四方、名动天下。岂会是一般庸碌女子？
她不甘心。
她不甘心只是丁夫人。
秦皓月知道，萧湛容杀不了聂应龙。这些仁义侠客，总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。她以神刀门和朔月楼的势力逼迫萧湛容出手，只是为了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，让大家知道，聂应龙“死”在萧湛容剑下。
苍梧山决战后，下山的只有萧湛容一人。
木屋中的香气渐渐散去，晚风中，烛光忽明忽暗。
今夜，秦皓月第三次施下“醉花阴”。
“醉花阴”之毒阴损无比，前两次中毒令人神智丧失，如傀儡一般受人控制，但一段时间后亦会恢复如常。第三次中毒若不及时服下解药，则再无清醒之日，如行尸走肉永远受制于人。
秦皓月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，在幽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中。
她的“丈夫”是不世剑客聂应龙，他把毕生所学剑法传授给他们的儿子，他的沧龙剑假以时日必定重现江湖，锋芒毕露。
她终于得到了一切，除了他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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